【思】周山村村民组织四川云南游学记

河南省登封市大冶镇周山村

2020-06-15
周山村常青互助会 0   |   1

思——周山村向何处去?

周山村的土地在2003年退耕还林,不可能再发展农业;2005年又批准为省级森林公园,显然也不能开发矿产。一开始,我们对于周山村的发展方向并不关心,觉得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。但自从周山村三次修订村规民约之后,村民对于村庄事务的参与度有了很大提高,2017年“常青互助会”成立时,我们就把“探索发展乡村文化旅游之路”作为组织目标之一。

这几年,中国掀起了一股乡村旅游的热潮,到处都在想方设法改造自己的村庄,为城市人创造出休闲旅游的空间,认为这样就能增加农民收入,带动乡村脱贫致富。我们也很想走上这条路——村庄变美了,旅游开发了,我们也过上好日子了。

带着这样的期盼,在这次“游学”活动中,通过云南“连心”向荣老师的精心安排,我们紧锣密鼓地探访了几个不同发展模式的村庄。

模式一

拆迁(昆明市官渡区矣六乡宏仁村)

3月22日下午,我们探访了昆明市官渡区矣六乡宏仁村。宏仁村位于美丽的滇池东岸,自古以来就是旱涝保收的丰裕之地,有“昆明菜篮子”的美称。近年来,由于快速的城市化,宏仁村一点点被城市所“蚕食”,许多有历史、有特点的民居已经被拆或将要被拆。村民们希望把一些有历史的古庙和古建筑保存下来,提出了自己的改造方案,但得不到开发商的赞同,双方为此僵持了好几年。现在,一部分老人仍然以“人在房在”的决心守护着自己的家园,但最终结果如何,谁也说不清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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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大爹的老房子确实很有特色,我们看了也觉得舍不得拆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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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在墨大爹家访谈

离开宏仁村,挥别那些热情相送的老人们,我们心里沉甸甸的,大家都在想:原来那些被大自然环抱的村庄,鸡鸣狗叫的农家小院,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环境,邻里之间守望相助的温情……真的就没有价值了吗?如果毫无顾忌地毁掉了,会给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带来什么样的影响?

模式二

“新村民”和“老村民”(昆明市西山区团结镇大墨雨村)

3月23日,我们一行来到团结镇大墨雨村,这是昆明周边一个美丽的彝族村落,大墨雨在彝族语言里是“黑竹林”的意思。这里有山有水,环境优美,老房子是最原始的夯土墙,很有特点。

这几年随着村民们生活水平的提高,家家都盖上了新房,许多老房子成了空房。一些昆明市民来到这里,租用老屋加以改造,在此安家落户,成了村里的“新村民”。后来政府注入资金改善了村庄的硬件设施,吸引了更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城市居民入住(约有60余户),形成了新老村民同住一村的现状。新村民来自各行各业,他们有理想、有理念、有技艺,在大墨雨开办特色民宿,让城市人来这里休闲度假;举办各类培训,让城市的孩子们亲近自然、体验自然。他们为大墨雨带来了新鲜事物,如环保厕所、垃圾分类、创意集市等。我们和新村民座谈时,感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,称得上是“各路神仙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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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景秀丽的大墨雨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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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村民改造的老房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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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村民开展的体验项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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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新村民座谈

作为农村人,我们真心欢迎这样的人到乡村安家落户,但同时心中也有疑问:

他们到农村来,是为了帮助农村发展?还是为了逃避城市生活?

他们是主动融入老村民的生活,还是仅仅把这里当作新村民的“租借地”?

国家鼓励市民下乡与农民联合创业,但如果处理不好和老村民的关系,他们的理想和事业还能坚持下去吗?

同时,大墨雨村原来的村民是不是也应该主动和新村民联合起来,共同建设家乡?

模式三

没有村民的“乡村振兴”(云南省安宁市光崀村)

光崀村原来是一个普通的农业村落,距昆明主城区约20公里,群山环绕,山清水秀,被称作“昆明的后花园”。这里的房屋院落、村间道路,基本上保留了原有的乡村面貌,但奇怪的是没有一户村民在这里生活。

 

两年前,安宁市政府实施了“乡村振兴创新引领示范工程”,要将光崀村打造成具有田园风光的“文化创意基地”,将全体村民整体搬迁,腾出村庄空间,发展文化创意项目。如今,有许多艺术家搬进村里开设工作室:布艺、陶艺、铁艺、木艺、石艺、茶艺、画室、咖啡馆、自然体验营等等,应有尽有。政府为艺术家们提供了“5年免租”的院落使用优惠政策,不许大拆大建,只要将村民原住房加以调整、装修,就可启动项目,开始经营。艺术家们开设了丰富的课程,让城市居民带着孩子来这里休闲放松,接受大自然的教育,这些丰富的课程很受城市人欢迎。

但光崀村原来的村民呢?全村人都搬到了离村庄不远的安置小区,和其他6个自然村的村民(共600多户1000多人)住进了高楼,“自愿放弃”了原有房屋的使用权,流转给文化公司运营。

我们很想了解原来的村民和光崀村的发展前景有什么关系,给我们带路的一位年轻艺术家介绍说:现在村里正在大搞建设,每月用工至少500人/次,大多用的都是老村民,工资收入是120元/天,一些技术型村民的收入更高。我们明白了,即使在自己的家门口,村民们依然是“打工者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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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崀村发展规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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猪窝咖啡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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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空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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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设中的会议大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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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家们创作的墙体装饰,能让人们想起原来的村庄吗?

光崀村发展规划的定位是:“探索乡村振兴新路,创建宜居宜业生态新村”。让我们疑惑的是:谁在这里“宜居”?谁在这里“宜业”?一个没有村民的村庄也叫“乡村振兴”吗?

一位很有影响力的“文化创意”项目发起人说:艺术家们的入驻,让这个小山村变得“有文化、有智慧、有灵魂!”我们有点想不明白:这个村庄已经存在几百年,它原来的文化、智慧和灵魂到哪里去了?

我们想起了中国农业大学孙庆忠教授给我们讲过的课,他说:“如果一个村庄失去记忆,就意味着与昨天断裂,意味着失去了自信、情感和希望。”

模式四

大资本介入乡村旅游(云南省弥勒县可邑村)

可邑村,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弥勒县城22公里,是彝族的一个支系“阿细人”的聚居地。“可邑”在阿细语里是“吉祥之地”的意思,这里是著名的彝族歌舞“阿细跳月”的发祥地之一。

3月24日早上7点,我们出发去到离昆明最近的光崀村探访;中午赶到昆明西北方向的武定县,探访李俊负责的“正心”社会工作服务中心;路上吃了晚饭,又赶到昆明东南方向的弥勒县,行程300多公里,到达可邑村时,已经深夜11点多了,大家累得倒头就睡。

第二天一早,我们在村主任的带领下在村里边走边看,感觉就像来到一个世外桃源。这个小山村美丽、古朴、宁静,石头铺的道路平平展展,青瓦黄墙的房屋古色古香,墙上画着反映阿细人生产生活的壁画,有很浓的民族特色。可邑村的森林覆盖率达到80%,不愧是首批获得“全国生态文化村”称号的村寨。我们一边看一边赞叹:要是咱周山这么美就好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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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丽的可邑村

 

可是,随着深入的询问和村主任的介绍,我们的心思却沉重起来……

上世纪90年代末,云南大学彭多意老师来到可邑村做民族文化推动项目,她在可邑村当了10年名誉村长,用参与式方法和当地村民一起,探寻出一条发展“民族文化旅游”道路。村两委和村民一起成立了“民族文化旅游协会”,以极富彝族特色的文化吸引来了国内外的游客,2008年首次在中国召开的“世界人类学大会”就选择可邑村作为一个考察点。

可邑村出名了,也引来了大资本的关注。随着商业资本的介入,可邑村的硬件建设有了很大发展,各项旅游设施越来越健全了,村庄越来越干净美丽了,但是,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却越来越“靠边站”了。全村的旅社餐馆,主要是旅游公司经办,只有少数几家村民参与;原来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越来越被适合城市人口味的“索道”、“吊桥”、“登山”、“帐篷酒店”等旅游项目所代替;属于可邑村自己的“民族文化旅游协会”,由于缺乏竞争力而解散了;村民的工作,也变为给旅游公司打工(打工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,一定要通过关系介绍)。

在和可邑村的干部村民座谈时,他们一再告诫旅游公司说:“你们如果要发展旅游,千万要把原滋原味的东西保留下来,否则,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!”

耗费十几年的心血,推动可邑村发展民族文化旅游的彭多意老师说,她再也不愿到可邑村去了。而我们周山,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可邑村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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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日山门迎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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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去时冷冷清清的山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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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族文化变成了为餐厅客人表演

 

让我们感到忧虑的是,我们探访的四个村庄——面临拆迁的宏仁村,新老村民同住的大墨雨村,艺术家占据的光崀村,大资本介入的可邑村,竟然没有一个村庄是“以农民为主体”的!

党的2019年一号文件指出:“要发挥好农民主体作用。在乡村振兴的全过程中,要充分尊重农民意愿,激发和调动农民群众积极性主动性,让农民更多参与并从中获益。”

乡村振兴,一定不能离开农民!没有农民,或者农民被边缘化的乡村振兴,一定不是真正的乡村振兴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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