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统村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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选自《传统村落通讯》2013/07

对于洪水，黎槎村民除了随时做好避难准备外，他们在村落结构和建造技术上也有独特的应对方式。

首先，黎槎村先民选择了排屋这种建筑形式，因为它平行于洪水所形成的岸线。由此，黎槎村也就形成了一排排建筑逐渐内缩的村落形态。这种村落形态在广府地区是显得特殊的。广府村落普遍采用“梳式布局”，其特点是三间两廊的小三合院民居前后相连，如同糖葫芦串，每串“糖葫芦串”之间是笔直的巷道，“糖葫芦串”的前端多为祠堂或书院等公共建筑。可见，梳式布局是垂直于洪水的岸线的。

三间两廊式布局的祖堂

如果采用梳式布局，那就意味着位于前排的建筑比后排的更易于遭水淹。采用横向布局的排屋，虽然并不能解决被水淹的问题，但它可以解决公平性的问题，也就是说，让村民们在洪水面前人人平等。要理解这一点，还要结合黎槎村特殊的居住方式。

黎槎村的住宅极为狭小，房间多在5～6平方米之间。凡是到黎槎村参观的人，无不为这么狭小的房屋感到惊讶。和其他广府村落一样，黎槎村以核心家庭为基本生活单位。不过，黎槎村的住宅在使用方式上却相当特殊——家庭功能被打散到一个个小房间里，几乎每一个房间都对应着一项功能，而且这些房间的分布极为分散。比如现任村支书蔡赞源回忆他小时候的住房：祖堂（仁和里上厅）的两间廊房给祖母住，一间卧室，一间厨房；祖堂下方的一排房屋中有两间房，一间是爸妈住，另一间给他和兄弟们住；再下方的一排房屋中又有两间房，一间是爸妈的厨房，另一间给兄弟们住；在仁和里的坊门之外的左手侧，还有两间房，一间是柴房，另一间是牛棚；房屋总计有8间。蔡支书说，他家当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是属于比较差的，有的人家有十几间房，分布得也很分散。

黎槎村外围的榕树广场

至今是老人们喜欢呆的地方

黎槎村民之所以采取这种特殊的居住方式，和洪水有关。房间的面积小而统一，就具备了极高的适应性——每一个房间都可以随时转为卧室、厨房、柴房、牛栏或猪圈。因为每一家人都是既有高处的房间，也有低处的房间，所以在部分房屋被洪水淹没之后，仍有其他房屋可以继续使用。这样既解决了公平性的问题，又使得主要功能房屋尽量不受洪水影响。

当然，这种交叉居住的生活方式也在客观上增加了村民的交往机会，这有利于保持家族或整个村集体的团结和凝聚力。同时，这也体现了平均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意识形态。房屋的面积、位置、朝向等都差异不大，家庭经济状况只体现在房间的数目上。超强的宗族集体凝聚力，是靠抹平个体之间的差异性来获得的。

解决了公平性的问题还不够，还得解决技术问题。黎槎村至少有一半的房子是经常被水淹的。如果这些建筑没有很好的耐水性，就得经常重建，这无疑是极不方便的。黎槎村的建筑全部为青砖木构体系。青砖的耐水性较好，而且青砖的粘结和嵌缝材料是用石灰和桐油舂制的。在古代，这是一种用来密封木船的板缝的材料，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建筑泡水后的坍塌危险。

根据住宅各项功能的重要性不同，黎槎村民们做了防洪位置上的区分。同样的思维也用在了祠堂建筑上。黎槎村的祠堂，祭祀和聚会功能是分开的，演变成为祖堂和酒堂两类建筑。祠堂演化为祖堂和酒堂，在黎槎村所在的回龙镇很普遍，但在全国的传统村落中则是很少见的。我们认为，这种分化也是源于洪水。越高的地方，遭受水灾的机会就越低。黎槎村所在的凤岗山，面积十分有限，住宅是天天要用到的，应该尽量往高里放。祠堂的祭祀空间，也就是祖堂，因为事关神圣，也要往高里放。于是，祠堂的宴饮空间就只好分离出来，放到低处，也就是外围去了。这就是酒堂。酒堂的面积也比较大，一般由三间的厨房和5-7间厅堂组成，有的酒堂还设有雅间。如果把酒堂放到高处，那就要牺牲很多户人家了，不划算。将厨房放到村子围墙之外较为空旷的地方，也减少了村内建筑遭受火灾的几率。

村中祖堂

祖堂内的神龛将观音摆在中间，其两侧分别为财神和文曲星，再两侧放祖先牌位

村中酒堂

高要市属于亚热带，水稻能一年两熟，但黎槎村附近的稻田却是“十年无三收”——意思是说，因为经常被水淹，水稻十年里能有收成的不到三次。这个说法当然是有夸张色彩的，但它也的确说明，不管是从农业生产，还是从日常生活上看，黎槎村的选址都是不理想的。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从建村至今的六百多年间，村民一直坚守在这里呢？

我们猜测，这或许是出于防御的考虑。黎槎村的防御功能是很强的，村外有环村的两个大水塘，相当于护城河，水塘边各有一座三层高的碉楼，这是第一层防护；村内居住区的最外层建筑，对内开门，对外是连续的围墙，这是第二层防护；村内极不规则的巷道，很容易让陌生人迷路，是第三层防护。在防御上如此煞费苦心，说明当时的社会治安是很不好的，安全性成为压倒一切的首要考虑因素。

图片来源：孙娜 罗德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