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家讲堂 | 古村落保护与开发中应避免的几个误区

江西省新余市渝水区水北镇黄坑村

2020-06-21
毕新丁 0   |   1

名家讲堂下基层----新余站

 

授课人:毕新丁

中国民协会员

江西省作协会员

江西省民协会员

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

婺源4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、7位国家“非遗”传承人、6个国家历史文化名村、23个国家传统村落等申报文本撰稿人。

出版《乡俗遗风》、《婺源虹关》、《古埠老街——汪口》、《婺源风俗通观》、《到婺源去》、《婺源摄影导游》、《婺源·毕氏宗谱》7部专著。

主编《婺源的宗族、经济与民俗》(香港中文大学课题)、《婺源乡土志》、《婺源茶人传》、《婺源古道》等4部著作。

古村落保护与开发中应避免的

几个误区

有这样一个地方,它虽然面积不大,却是春秋战国、楚汉相争、中原战乱时期,大批北方世家大族南迁的避难地;它虽然人口不多,却以优美的生态环境继承徽州文化、接收山越文化、吸纳赣鄱文化;它从生产、生活、信仰到人生礼仪、历史传说、民间歌谣等,均深受朱子文化的影响,有着浓郁的地方乡俗遗风……没错,拥有这些鲜明特征的,正是“梦里老家、最美乡村”婺源。

婺源,这颗镶嵌于江西省东北部的绿色明珠,论地形地貌、自然气候、山川河流等,并没有十分显耀之处。然而,北方的变乱却给这里带来了大变革,让这里一度自守自安的农耕文明增添了儒家文化、书院文化、建筑文化等。久而久之,这里的先民也被先进文化所浸润、所同化,形成了天人合一的和谐景象。婺源由此在历史长河中脱颖而出,在优美的生态环境,厚重文化积淀的孕育下,一位世界级的伟大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教育家朱子从这里走出。走得出朱子,自然也走得出詹天佑、金庸、汪应蛟等一批声振寰宇的各界精英,让婺源赢得了“书乡”之美誉。

一个“婺”字,即是“文武双全之美女”。有了朱子,更充实了“诗礼人家”。婺源,总在不经意间带给人们以遐想、以憧憬、以眺望。有了朱子,让婺源在古徽州“一府六县”中显得略胜一筹,也让江西省的文化自信有了更丰富的内涵,为“江西风景独好”挣足了世人敬仰的目光。

以上这段赞美婺源的文字来自《江西宣传》,后又被新华社全文转发,作者是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、副主任朱虹。


 这次来新余大体看了下黄坑古村,与婺源县的汪口村相似。

      ● 1.都是千年古村。

      ● 2.都是因水而兴的古村落。

      ● 3.黄坑古村因美食上过CCTV的《舌尖上的中国》,汪口村因”经商诚信”,上过CCTV的《乡愁》专题。

      ● 4.黄坑古村与汪口村都是中国传统村落,不过,汪口村多了个“中国历史文化名村”的头衔。

      ● 5.黄坑古村与汪口村都有意搞旅游,汪口村有了一块“4A景区”招牌。

      ● 6.黄坑古村与汪口村历代都重视教育,都善于经商。

今天的授课,主要是结合婺源古村落保护与开发经验,讲三个方面的内容。

一、古村落保护与开发,先从改善人居环境入手

在当代文明社会,环境是一个地方的脸面。

一乡一村、一家一户,如果环境脏、乱、差,说明连古人的传统都没有继承发扬好,就是来走亲戚的朋友都觉得脸上无光,还何谈接待游客!

相信许多人都读过“朱子家训”,其第一句就是“黎明即起,洒扫庭除”。这也是先辈代代相传的每日必修课。

眼下,一场旨在提高农民生活品质的环境治理风暴正席卷全国,乡村面貌焕然一新,成效不小。但一些地方脱离现实,为环境而环境,不顾农民的生产生活,强推一些高大上的做法,农民对此很反感,

鸡鸭鹅成群,猪牛羊成圈,曾经是体现农民富裕之家的写照,而今的乡村再也见不到这种景象。为了环境,禁养家禽家畜已成了普遍的乡村规则。

从生活方式看,农民的肉蛋需求就是来自这些自己喂养的禽畜,不让农民养,农民就断了食用的方便和便宜的肉、蛋。

从生产方式看,生产的植物,就是给人和禽畜消费的:人以消费种子果实为主→禽畜以消费茎叶为主→然后人禽畜粪便→还田作为下一轮生产的肥料。这是大自然安排的一条生态循环规律,没有家家户户养殖禽畜的消费,便打破了这一自然规律。

集中养殖好不好?在城市当然好。但在乡村,集中养殖后的粪肥到不了家家户户的田里。因此,化肥农药猛上,土壤质量下降,农产品再无法优质。

还有,以往,一般农家房前屋后都要栽植多种果树,一是自用方便,二是美化环境,乡村中四季花果绕村飘香。但一些地方却要求整齐划一,要么全村都种常青树,要么全村都种栽一种果树,农民没有选择权,不仅造成景观单调乏味,也使人们多品种多口味的水果需求化为泡影,即采即食,新鲜方便的生活方式烟消云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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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桥流水人家--李坑】

再比如,但凡人居处,皆有炊烟起,有炊烟就有熟食,而吃熟食是人和其他动物的重要区别。炊烟是乡村的独特景观,一曲经典的《又见炊烟》,勾起无数人的乡恋乡情。进入农业文明以来,人们以农作物秸秆烧煮食物,然后把焚烧后的灰烬还田做肥料已成习俗。这是处理农作物秸秆除喂养牲畜之外的第二条途径,这种生活方式造成的空气污染微乎其微。

那么,与黄坑古村相似的汪口村,在改善人居环境上是怎么做的呢?

汪口村订有严格执行到位的“村规民约”,如:

街、巷、道路两旁,房前屋后,不准乱堆乱放杂物,不占用公共场所,保持经常性整洁卫生。

严禁养狗,实行猪、鸡等家禽圈养,严禁猪屎外流和污染环境。

不向路面、水面等非垃圾投放场所乱扔垃圾和废物,在河中洗涤时,不向河里扔废弃物。

不在游客游览时间和游览线路上排运粪便等不洁物品。

在景区内,严禁开办破坏生态、有污染环境的各类企业,严禁举办各类对环境不良影响的活动。

还有一点:村民因子女分家要建新居怎么办?农村的传统做法是“拆旧建新”。而“中国传统村落”与“中国历史文化名村”,在历史建筑保护上有严格规定,“拆旧建新”是不被允许的。

汪口村为满足村民因子女分家要建新居的迫切要求,早在2004年,就由村民大会决议:在村口划定一块新区,用于有迫切建新居要求的村民。到2010年,村口新区已建起新房54幢,既为54户有迫切需求的村民解决了实际困难,又保护了一大批明清古建筑。2017年,又规划开发了河东新区,可满足56户新居建设要求,进一步强化了古建筑保护力度。

二、古村落保护与开发,不能太迷信专家与规划

专家与规划,在全国解放后的各行各业,各个领域都起过关键作用。古村落的保护与开发也一样,他们都发挥过很重要的作用。

我说不能太迷信,是指拿大旗作虎皮的、打双引号的专家。他们拿同一个规划文本,改一下地名、面积、配个新图,就成了一个高价位的新规划。

 这些所谓的专家,还有四个共同点:

一是脱离农村的城市思维

规划设计者久居城市,不了解乡村,只以城市人的视角和思维考虑问题。他们不懂得农民和市民不一样。

从生活空间看,农民的家里需要放置如铁锹、水桶、绳索、扁担等一些随时备用的简单农具,和临时堆放刚刚收打下的农产品,大多数人家还要放置如机动三轮等小型农机具。而市民不需要这些,上班一个皮包、一台电脑即可。

从生活方式看,市民随时可到遍布市区的超市购买生活用品,但农村各种配套服务设施还很不完善,即便服务齐全,就目前农民的收入水平看,其支付能力也承担不了服务费用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

对于有些日常消费的生活必需品,如瓜果蔬菜,大多还是在庭院附近自己种植,这样既能利用闲散时间,又可全家男女老少人人参与;既采摘食用方便,又不需额外花钱购买;既能即食即采,吃得新鲜;又无农药化肥污水浇灌之忧,安全放心。

他们不知道农业和工业不一样,工业有固定的车间厂房,而农业生产的对象是与泥土打交道,旱涝冰虫,风霜雨雪,都可能随时降临。更何况农产品是活的生命体,不能像工业品那样可以搬移,可以切断、铣磨、焊断。农业生产所有努力,只能体现在一次性成熟的果实上。

农业生产的季节性,也使得它在特定的收种时段,给环境的整洁卫生必然带来临时性的混乱和污染。他们不了解农村和城市不一样。城市是水泥森林之下,不是水泥铺地,便是绿草铺地,没有产生灰尘的空间。而乡村处处与泥土为伴,被泥土包围,一遇风天,尘土飞扬,再密闭的空间都会落满尘埃。更何况维护城市环境卫生,有财政支付报酬的环卫工日夜维护。而农村则只能靠农民自身维护。

二是追求极致的“仙境思维”

仙境是人类理想的乌托邦,只能见于文学作品中的描写。

在那里:山青水碧,地绿天蓝,云蒸霞蔚,清气怡神,玉宇琼楼,纤尘不染。处处泉水叮咚,移步溪流潺潺,无鸡犬之鸣吠,无车马之闹喧。

在那里:长髯仙人,无家无室,无父无母,无兄无弟,柱杖花间,微微笑,飘飘然,乐陶陶。仙人们不稼不穑,不饲不养,不灌不溉,无温饱之忧,无旱涝之患,无灾荒之苦。南宋白玉蟾在《赞历代天师》诗中写道:“吸乾酒每一须臾,冠冕玄坛百岁余。不食人间烟火气,能传天上电花书。”这便是仙境中的人物。

理想不是现实,用理想做标准要求现实注定不会成功,也将遭到社会的诟病。经过举国上下多年的拼搏努力,到2020年脱贫攻坚决胜之后,中国农民才刚刚摆脱贫困,在这样的背景下要求建设一个仙境般的新农村,不现实,不可能,更没必要。实实在在、脚踏实地,摒弃子虚乌有的理想梦,尊重常识,尊重现实,因地制宜,循序渐进,因村施策,让乡村充满烟火气,让农民真有幸福感,才是乡村振兴的要义。

那么,人间就没有极致的仙境吗?答案是:有的!

比如“网红打卡地-婺源月亮湾”,就是一个极致的人间仙境。

婺源月亮湾很神奇,一年到头天天有人,而且每天都有很多人,就连大年三十、正月初一都有不少人。大年三十与正月初一多为在婺源过年的游客,也有婺源当地的摄影师。

月亮湾为什么一年到头天天都有人?

首先这里不收门票。这不是主要的,主要的是这里太美了,美得如人间仙境,此其二。还有第三个原因,也是最重要的原因:这里的美是没有经过人工打造过的美。

人气这么旺的网红打卡地,使得旅游业界,或一些资本大鳄垂涎。他们请来国际大规划巨头,要将月亮湾打造成“什么什么圣地,什么什么天堂”。总之,条件万分诱人,理想特别丰满。然而,婺源几届县委县政府的决策者,都不为所动,逐一否决了这些只是画在纸上的美丽。决策者们心里明镜似的:人造的,怎么能美过自然的!

三是注重形象的政绩思维

典型引路,我们需要形象的塑造;激励后进,我们需要榜样的力量。但是别有意图地为形象而形象,以不顾民力不惜代价的形象工程去谋取政绩,就另当别论了。

为了探索路子、找出方法、抓出经验,在乡村建设中,我们精雕细刻,培植“盆景”,使“盆景”能变成遍地开花的“风景”。如果打造的“盆景”只用于上级评比,只提供领导检查,不可复制、对地方借鉴意义,无推广价值,这样的“盆景”就要不得。

四是整齐划一的阅兵思维

中国乡村有两大系统:一个是自然生态系统。经历了时光洗练,环境考验、习俗应对、物种竞择,它的山水田园、路树沟渠、屋宇院落,都具有存在的合理性。另一个是社会生态系统。经过数千年历史积淀,形成了方方面面既丰富多彩又符合规律的社会关系、风俗习惯,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合理框架。为了适应所谓现代文明的生活方式,一些地方强行拆旧村建新村,房屋都盖成一个模式,绿化都栽植一个树种,道路横平竖直,禁养各类禽畜,几千年厚重的历史没了踪迹,多姿的文化变成单调的空间,“诗意的栖居”变成了乏味的存在。这种现象是对传统文明的破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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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篁岭一角】

现代文明必须根植于传统文明之上才有意义。比如在旧村改造中植入现代元素,让人们在旧居中享受现代生活;在新村建设中让古街古巷衔接当代,让老墙老石板连接自然,这才古代与现代统一,才是古典与时尚匹配的和谐社会。社会的发展有其自身规律,人们的生活方式有着更多样的需求,那种整齐划一、条块分割的阅兵思维,永远无法解决乡村中这些现实问题。

所以,身居城市的规划设计者,对每个规划都必须到农村多考察、多做田野调查、多与农民交流,把选择权、评论权交给农民,才能使在乡村振兴的征程上,让农民不断增强获得感、幸福感与满意感。

婺源县每年接待美术学院的写生学生达96万多人。沱川乡,总人口只有7000人,就有3家规模以上写生基地,与近400所院校挂牌建立联系,床位达到7000个。每年接待写生学生6万人,平均每人住10天,每年实现综合收入近2亿元。其它如延村、李坑、虹关、游山等古村落,每年分别都接待几万名写生学生。

这么多美术院校的老师们,为什么不喜欢带学生到井井有条的都市,与整齐划一的村庄去做写生作业呢?

这都是美术院校的老师们厌恶前述“脱离农村的城市思维、追求极致的‘仙境思维’、注重形象的政绩思维、整齐划一的阅兵思维”的表现。是他们觉得,在“与传统脱节、与乡愁相悖、与淳朴不在一个层级”的所谓古村落里,带不出好的美术家。

还有,作为中国旅游强县,我们婺源在打造景区时,善于发现、引导自然形成的旅游物产,并将它们做成旅游产业与富民产业。具体来讲就是:扮靓“一朵金花”,做优“两杯香茶”,盘活“三大产业”。

扮靓“一朵金花”

著名摄影家陈复礼老先生一张名为“天上人间”的婺源油菜花照片,荣获国际摄影金奖,使婺源成为中国摄影人的梦想之地。油菜花是过去婺源普通的传统农作物,也是婺源乡村旅游的“成名曲”,如今依然也是婺源旅游的“招牌菜”。那些层层叠叠生长在田间地头、粉墙黛瓦的房前屋后的油菜花,成为了摄影家眼中的绝美风景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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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天上人间--江岭】

依托独特的油菜花景观资源,我们突破传统农业的瓶颈,以花为媒,农旅融合,把油菜花作为旅游景观来种植,作为旅游业态来培育,作为旅游品牌来打造。每年把油菜花种植作为婺源县委、县政府的“一号工程”,通过考核推动、奖励鼓动、示范带动等方式推广全域种植,打造了12万亩梯田花海。同时,充分发挥科技的支撑作用,积极争取中国农科院油料所、江西农科院、江西农大等科研院校大力支持,优化种植质量,延长油菜花期,提高综合效益。2018年,婺源赏花高峰期接待游客超过五百万人次,单日最高27.8万人次。我们通过举办首届油菜花节,文化搭台、旅游亮相、经济唱戏,使更多的朋友了解婺源,来到婺源。2019年3月23日,接待游客创历史新高,达28.2万人次。油菜花已成为婺源旅游的一张最闪耀的名片和一个超级流量IP,不仅提升了名气,获得了人气,而且聚集了财气。婺源三分之二的老百姓在家门口吃上了“旅游饭”,全县仅农家乐就有3300多户,户均年收入近20万元。从“种庄稼”到“卖风景”,从“传统农业”到“美丽经济”,“金黄菜花”成为了全县人民的“致富金花”。

做优“两杯香茶”

第一杯香茶,无疑是婺源绿茶。婺源自古有“茶乡”美誉,婺源绿茶“唐载茶经,宋称绝品,明清入贡”。我们围绕“茶”字做文章,持续做优“茶乡”品牌。首先,大力发展“婺源绿茶”。推动品牌整合,建立婺源绿茶区域公共品牌、证明商标和地理标志保护产品“三位一体”的品牌价值体系,出台茶产业扶持政策和管理办法,严格标准、严控质量、严管市场。全县茶园面积19万亩,有机茶园达7万亩,省级龙头企业7家、市级8家,2018年采制茶叶1.8万吨,加工贸易量7万吨,实现综合产值37.54亿元,婺源绿茶连续21年通过国际有机食品认证,占欧盟有机绿茶50%以上市场份额,品牌价值超过17亿元。

第二杯香茶,就是“婺源皇菊”。皇菊原是传统观赏植物,江西省社科院的退休专家“傻”教授陈文华独具慧眼,深入挖掘皇菊的保健功效,发展皇菊香茶种植。县委、县政府因势利导,出台政策大力鼓励和扶持,举办婺源皇菊文化节,广泛宣传皇菊文化,打响婺源皇菊品牌,小小皇菊已成为婺源人民的致富产业。如今,婺源绿茶、婺源皇菊“两杯香茶香飘天下”,成为来婺游客必购的特色旅游商品。同时,为了向游客提供更多更丰富的旅游商品,我们大力发展生态农产品,2018年,全县生态农业总产值超过15亿元。

盘活“三大产业”

婺源“五色”特产有红鲤鱼、绿茶、黑色歙砚、白色江湾雪梨、黄色油菜花与皇菊。绿茶、油菜花、皇菊前面已讲过,不再赘述。下面讲讲红色鲤鱼、黑色与白色这“三大产业”。

一是婺源“五色”特产之红色——荷包红鲤鱼:其养殖历史悠久,品质优异,且肉嫩鲜美,营养丰富。荷包红鲤,因其头小尾短,背高腹圆,色泽红艳,形似荷包而得名,是婺源独有的名贵淡水鱼种。近年来荷包红鲤良种场与南昌大学合作研发了“家系法”繁养科研项目,实现了从良种选育、良种推广到系谱追溯等所有环节的标准化,更好地对荷包红鲤进行遗传改良,对建立新的良种家系起到重要作用。采用“公司+基地+农户”的模式,形成了2000户以上(2万亩左右)农民养殖荷包红鲤的规模型商品鱼产业链,使荷包红鲤产业化经营迈上了一个新台阶。

二是婺源“五色”特产之白色——江湾雪梨:《婺源县志》载:“明代,婺人从用梨苗与当地野生棠梨嫁接,并以杮油渍纸套袋,成熟时果实雪白,故谓之雪梨”,历史上江湾雪梨曾一度作为贡品,颇负盛名,民间还常作为中秋佳节馈赠亲朋好友的上等礼品。江湾雪梨--以个大、皮薄、肉嫩、汁多著称,梨皮莹白,松脆香甜,入口消融,是梨中珍品。

三是婺源“五色”特产之黑色--歙砚:歙砚始于唐代开元年间(713年—741年),其原材料原产地在古歙州曾管辖的婺源龙尾山。唐开元年间,歙砚始闻天下。古代物以州命名,故称歙砚,是中国四大名砚之首。   

“新安出城二百里,走峰奔峦如斗蚁。陆不通车水不舟,步步穿云到龙尾。”时任北宋秘书丞、国史编修官的黄庭坚奉命到婺源龙尾山取砚,有感于沿途所见所闻与龙尾山之奇写下了这首中国砚史上的名诗--《砚山行》。解放后,1963年在周总理和当地人民政府的亲切关怀下,恢复了歙砚的开采和生产。近几十年来涌现了歙砚的生产名匠、高手如婺源的江亮根、汪鸿欣俩人,都是国家级歙砚“非遗”传承人。现在婺源砚台从业者约2000人,近几年产值都在1.8亿元以上。

三、古村落保护与开发,一定要更重视文化挖掘

中国到了今天,我们要有这样一种历史感……中国有坚定的道路自信、理论自信、制度自信,其本质是建立在5000多年文明传承基础上的文化自信。

俗话说:你怎么样,你的家庭就怎么样。换句话说,一个出身书乡门第的人,他的家庭背景、为人处事、子女教育、社会交往等等都不会很差。因为这样的人有文化自信!文化自信是一个人、一个村庄、一个国家发展进步的不竭源泉,是一个民族最动人的精神底色。

古村落就是样,重视教育的、会做生意的、当官人多的古村落,比如黄坑古村,其商宅、官邸、民居、古桥、古街巷等建筑就很气派。

这种气派体现出来的只是古村落的表象,透过表象的内涵,才是人们更想知道的,也是最吸引人的--这就是文化,就是村落文化,此其一。

古建筑体现出来的气派,是古代表象的延续。古代的建筑留下来了,大家都看到了。然而,表象后面的文化内涵,比如某某人是如何刻苦读书然后跳出农门进入仕途的、某某人生意是如何做大的、某某人是如何报效家乡的等等,都从人们的口传记忆中慢慢消失、湮没了。

怎么办?这就需要进行文化挖掘,也叫“地方文史调查”。

地方文史调查,除了在文字上下功夫,还要舍得投资对好的古建筑进行测绘。

香港中文大学的资深教授劳格文先生说过,“中国是一个乡村国家。90%以上的中国人历史上都是住在乡村的。如果你不了解中国的乡村,你就绝对了解不了中国”!著名学者、原中国文联副主席、中国民协主席冯骥才先生也说过:“古村落是中华文化的箱底儿”。这些大咖们,用最朴素、最简洁的语言,将地方文史调查的历史意义,阐述得明明白白了。在此,我还想就这个问题,以婺源县为例,再讲几句:

首先,地方文史是国家正史的有机组成

这个道理就如同“家庭是社会的细胞”道理一样浅显。但地方文史有时很难进入大国家历史,这就有了“正史”与“野史”之分。搞历史研究的都知道,我们要的,不仅仅是史料上已有的记载,而是史料里没有记载或记载得非常简略的东西,希望调查作者深入民间去挖掘,去发现,去整理,以填补史料空白,或把史志中简略提及的“全面”起来,“丰满”起来,“生动”起来。有时为了佐证一件史实,往往穷尽了野史的搜罗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比如,清朝重臣左宗棠驻扎婺源思溪指挥清剿太平军时,行营驻扎在思溪等地。清末,思溪一带商人甚多,尽管遭连年战火蹂躏,但仍倾其所有,援助官军。对于这场在婺源的征战,左宗棠说:“婺源为朱子阙里,本朝名儒江慎修先生永、汪双池先生绂,均守朱子之学者。故家遗俗,风流未歇,士秀民愿,与他处异,唯文弱殊甚。自咸丰三年以来,逆贼往来廿余次,未能一矢加遗,典章文物,扫地而尽,伤哉!”看来他对战争给文献之邦婺源带来的破坏,曾痛心疾首。

 比如,我们在申报思溪村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时,为了弄清楚左宗棠驻扎思溪的史实,查遍“正史”,关于左宗棠驻扎思溪这段史实,正史上文字极少。后来,经过深入的田野调查,除了婺源人无偿捐粮千担给左宗棠,以解鄱阳水系被太平军封锁,朝廷粮草跟进不及时之累。还发现左宗棠是一个爱才的将领:那次在思溪的田野调查,我们还了解到本县一个名叫潘纪恩的落泊进士,是如何说动左宗棠,将其带走的史实。后来,潘纪恩官任浙江常山知县、仙居知县、杭州水利通判、浙江知府,以及在轰动全国的“杨乃武与小白菜”一案中的传奇。潘纪恩是真实的,他在老家亲手做的房子还在呢。

第二,地方文史显露出“忽略”的历史。古今中外,所有的“正史”几乎都是救世主与英雄才子的历史。而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资格被载入史册——他们创造的历史被忽略了。

我们无法说这样的历史观是错误的,但“它”失之偏颇却不容否定。地方文史田野调查的历史意义在于“尽己之能,将被‘忽略’的历史释放出来”,使国家的历史,在一个宏伟的大框架下,有更富于个性的深度与厚重。地方文史调查,无疑是对当地“曾经”的社会一次次深度凝视。它让我们知晓过往,然后更充满信心地走向未来。

“平凡的人给我最多感动”!历史应该是时代变迁、人生轨迹、生活状况的真实记录,它本应是立体的、全面的、鲜活的。既然那些“名人”和“大事”在历史书上已有了或详或略的记载,那么,我们做历史调查,是要把“正史”中未被记载的、被忽略了的 部分挖掘整理出来。         举个简单的例子:婺源的满山红叶(枫树),吸引着无数摄影者与观光客。在中国当代的旅游史中,婺源红叶无疑会重重地记上一笔。

然而,古代村落为什么要栽培枫树?有客人光顾的古村有些什么人文的、生态的、历史的传说故事等等,就很需要进行文化挖掘,进行地方文史调查。通过文字、图片或图表,“再现”百姓生动鲜活的历史,以期与“正史”互为补充、照应,使历史“立体”起来,鲜活起来,流传下去。

第三是不同课题在地方历史调查中的区别

我这儿说的“不同课题”,是指“官方课题”与“个人课题”。先说官方课题。这些年,中国在传统文化回归方面做得有起色,从中央到地方,都开始重视传统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,并给了传统文化相应的地位。比如,原文化部与建设部分别在全国开展了“历史文化名村”与“传统村落”申报工作。这“两村”申报,我们婺源一县,取得了成功申报“7个历史文化名村、28个传统村落”的骄人成绩。

在地方历史田野调查中,明显带有“公、私”之分,表现在“公家”对田野调查实施者的欢迎与否。我是婺源这35个“两村”其中31个两村申报文本的撰稿人,这种属于“公干的”申报文本的田野调查,广受县、乡、村各级干部的欢迎甚至推崇,可以说要啥给啥。再说个人课题。所谓“个人课题”,是相对于类似国家行为的,如“两村”“非遗”“传承基地”等, 对当地没有直接经济效益回报的申报课题,诸如对《婺源的宗族、经济与民俗》、《婺源风俗通观》、《中国名村虹关》等,乡村干部就相对没那么重视。而作为文史工作者,又怎能说这类历史调查课题不重要呢!

再比如篁岭古村,是目前婺源县20多个景区中人气最旺的一个。油菜花季节,每天超过3万人,不得不釆取限流措施。篁岭的出名,缘于一幅名为“篁岭晒秋”的摄影作品。出名后,婺源一家旅游公司开始保护性开发篁岭。在与当地签好协议后,谁能猜到这家旅游公司第一件事是做什么?

他们做的第一件事,是请我与汪发林老师一起带一个团队,去深度挖掘篁岭村的历史文化。

我们从篁岭村的历史、名人、古建,从篁岭村的地理环境、篁岭晒秋的历史渊源、晒秋的基本内容、晒秋的主要特征,到晒秋的重要价值、晒秋的存续状况、晒秋的传说故事、晒秋的相关工具等等,都给它“挖”了个遍。为日后定位篁岭晒秋的开发打造,准备了充分的“原材料”。

需要指出的是,篁岭定位晒秋后,许多来头很大的规划单位都找上门去,要为篁岭古村做一个如何“高、大、上”,如何“高、精、尖”的宏伟规划。然而,篁岭的老总吴向阳先生是一位旅游业界资深人士,他懂得乡村旅游必须“接地气”的道理,便婉言拒绝了大规划单位,请多年的合作伙伴,也是婺源本土才子汪万斌先生做总设计师。此后,又请才情横溢的篁岭当地人曹锦钟、曹加祥等,设计出轰动全国的“十.一晒国旗”“晒抗战七十周年”等贴近国人心声的美丽图景。才几年功夫,原本土里土气的篁岭村,来了个华丽转身,成为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出面推介的古村落旅游示范景区。

我一直认为,一个传统文化村落的振兴,离不开村民、政府、学界、业界、媒体等各方面的共同努力!

传统文化村落,一定要研究与开发并重。单纯的商业很容易形成肆虐的洪流,冲垮本就不牢固的文化体系和生活方式;而单纯的研究则难以对原住民带来实质的帮助,使其跟不上时代的发展,过不上富裕的生活。只有“研究与开发”两者兼顾,并行互促,才能事半功倍。

“方向对了,就不怕路远!”古村落的健康发展与乡村振兴充满希望。